2023年8月7日，吉林省舒兰市，强降雨灾后状况。 （视觉中国/图）

从福建晋江沿海登陆近十天后，台风“杜苏芮”带来的影响到达了三千公里外的吉林省舒兰市（吉林市代管），毗邻黑龙江五常的水稻产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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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连续强降雨引发的洪灾中，该市包括常务副市长在内的3名公职人员，在抗洪抢险过程中牺牲。

2023年8月6日夜间，“吉林发布”发布消息确认，此前赴舒兰市开原镇、金马镇抗洪抢险过程中遇险失联的舒兰市委常委、常务副市长骆旭东和舒兰市人民武装部政委周昆训、吉林市水利水电规划院高级工程师倪峰，于8月6日分别被找到，已无生命体征，因公牺牲。另外1名失联人员——舒兰市人民政府办公室综合二科科长、四级主任科员张郅昭仍在搜救中。截至8月6日22时，本次强降雨造成吉林省舒兰市14人遇难，1人失联。

舒兰此轮连续降雨是从8月1日夜间开始的。2023年8月4日晚间，“吉林发布”发表消息称，据舒兰市防汛抗旱指挥部消息，受5号台风“杜苏芮”残余水汽北上和副高后部切变共同影响，吉林地区北部出现大范围强降雨。截至8月4日15时，舒兰市平均降雨量达111.7毫米。其中强降雨中心永胜林场降雨量达489.0毫米，是历史最大值103.6毫米的4.72倍，另有9个站点降雨量达到历史极值的2—4倍。最大雨强8月3日19时出现在金马镇，小时雨强达到95.7毫米。

“吉林发布”发布的消息亦显示，截至8月5日，吉林市调派消防救援人员、公安干警、民兵、医护、电力等980余人，组成抢险救灾队伍，全力支援舒兰市。抢险救援中，舒兰市进行预防性和紧急性两次转移，共转移人员18916人；设置临时安置点21个；修复电力设施85个，恢复供电6535户；抢修26个通信站点，恢复通信村屯13个。

“刚上山没多久水就漫入屯子”

2023年8月4日，《江城日报》发布消息称，连续强降雨造成舒兰市金马镇、开原镇和七里乡等村镇出现洪水漫灌，部分桥梁垮塌、道路受损等险情。

在金马镇居民韩静的印象里，雨大概从7月末开始就“成天成宿地下”；8月2日开始，稻田里的水就一点一点漫上来了。

彼时，村民们猜测，涨水应该来自累日的暴雨。直到8月3日中午，村民们接到泄洪转移通知，才知道洪水来自位于上游的磨盘山水库。

公开信息显示，磨盘山水库位于黑龙江省五常市境内，设计库容为5.23亿立方米。沿着拉林河，磨盘山水库的水途经金马镇，再朝西北，通往180公里外的哈尔滨。据哈尔滨本地媒体报道，根据水情监测，截至8月3日8时，磨盘山水库3日水位316.95米，低于汛限水位0.05米。

“磨盘山水库泄洪”的消息亦在官方通报中得到确认。2023年8月4日下午6时，哈尔滨市双城区政府防汛抗旱指挥部发布消息称，当前，拉林河上游的龙凤山水库、磨盘山水库连续泄洪，拉林河将发生超50年一遇洪水过程。

高高住在开原镇青松乡新开村，8月3日晚上8点55分左右，她透过窗观察到，马路上的水已经涨到了成年人的膝盖以上，此时距离大雨起势已经过去三四个小时。

高高表示，村里提前有所准备，水涨起来不久，他们就被村干部和政府工作人员转移到了地势较高的地方。高高的一名朋友住在开原镇七滴达，在开原镇六滴村（行政村）西南方向。8月3日晚上9点多，朋友告诉高高，洪水已经把自家的房子淹没了。

8月5日晚间，另一名开原镇新开村的居民告诉南方周末记者，新开村四面环水，7月31日晚，村里已经经历了一波洪水，“但不严重”，目前他们已经撤离到了安全的地方。8月3日晚上8点多，七滴达的家人也已经撤到了高地，“然后下面低的地方就已经一片水了，水势特别大”。

相比乡村，开原镇的镇区受灾程度相对要轻一些。住在镇区的张先生介绍，8月5日大雨已经停止，其所处位置的降雨主要集中在7月底和8月初的几天，长时间的降雨使一些地方的积水达到了一米多深。

降雨刚开始，他就收到了暴雨预警信息，随后囤积了一些日常用品和食物，并用防汛袋把自己的店面简单地围了一下，以阻止水流入店中。

家住舒兰市七里乡的芳芳则记得，8月3日晚上10点左右，村干部通知山洪已经下来了，需要紧急上山避险，“刚上山没多久水就漫入了屯子”。彼时，有专人在山下看水位，村民们上山后不久，马路上的水位“已经基本与胸口平行”。

2023年8月4日，吉林省舒兰市，被洪水淹没的房屋和农田。（视觉中国/图）

粮食产量或将受影响

接到撤离的通知后，2023年8月3日夜里，韩静一家动身转移。离开时，家里的水深已经齐腰。道路上也开始漫水，有人担心行至路中央会导致路面塌陷，没敢立马走。

政府安排的安置点位于金马镇上的舒兰市二十八中。韩静回忆，自己到达时，安置点内已有几百人。第二天，即8月4日开始，韩静和丈夫自发购买矿泉水、方便面、面包等，交给安置点内的驻守人员，由他们派发。

至于归途，韩静表示将视情况而定。她听说，村里已经退水，但她不确认后续还是否会再泄洪，接到正式通知前，没有定数。

韩静家里做大米生意，在村里种着一百多亩水稻田，在市区还租着一个仓库。“村子淹了，粮食也淹了，今年反正觉得特别惨。”她估计，自家损失超过20万元。

舒兰与黑龙江省五常市接壤，在满语中为“果实”之意。和邻市五常一样，舒兰也是全国商品粮重要生产基地。而目前水稻正值扬花期，此时遭遇水灾，大米产量或将受到影响。

舒兰市政府官网信息显示，舒兰位于长白山区向松辽平原过渡地带，是吉林省重要的农业、林业、畜牧业、渔业及工矿区；耕地集中，土地肥沃，适宜水稻、旱粮农事耕作，是全市重要的农业经济区。

吉林市广播电视台此前的报道中介绍，2022年，舒兰粮食总产量达到128万吨。报道显示，2023年的气象条件有利于水稻生产，加之大力示范推广应用先进技术，舒兰市粮食总产量有望突破130万吨，再创新高。

8月4日晚，舒兰市开原镇大兴村村委会一名工作人员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，大兴村农田的受损情况十分严重，无法估计损失，“我们农田种植的以水稻为主，本来现在是授粉的阶段，授粉之后就会扬花、成形，但是洪水将水稻完全淹没了，在水里泡了两天，已经造成了绝收的情况”。

8月5日晚，家在金马镇跃进村的陈婷告诉南方周末记者，跃进村房屋和庄稼都被淹没，转移到山上的村民尤其需要的是干净的水。她补充：“被困人员用稻地里的水来做饭，地里都有农药化肥，还有牲畜的尸体混合在一起。”

8月4日凌晨3点多，芳芳和村里人一起下山回家，“家里已经不成样子了”：“河里不是冰箱就是洗衣机，还有牲畜大鹅，不知道是哪个屯冲下的猪还在外面跑。”

8月6日凌晨，“吉林发布”发表消息称，接下来，舒兰市将继续对水毁的公路道路、桥涵、变压器、电信基站进行快速抢修，推进生产生活秩序逐步恢复；对水毁的农田进行整理、研究抢栽抢种经济作物，最大幅度减小经济损失。

3名公职人员牺牲

2023年8月4日晚，《江城日报》官方微信公众号发布消息称，截至当晚19时30分，此轮强降雨已经造成1人遇难，4人失联。

8月5日晚，前述4名失联人员被证实为舒兰市委常委、常务副市长骆旭东等4名公职人员，在赴舒兰市开原镇、金马镇抗洪抢险过程中遇险失联。

8月6日，4名失联人员中，骆旭东和舒兰市人民武装部政委周昆训、吉林市水利水电规划院高级工程师倪峰分别被找到，已无生命体征，因公牺牲。

舒兰市政府官网信息显示，骆旭东为排名第一的副市长，负责市政府常务工作，协助市长分管负责发展和改革、财政、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、应急管理、政务服务、机关事务管理等方面工作。

骆旭东。（吉林省舒兰市人民政府官网/图）

公开信息显示，7月31日，舒兰市安委会召开2023年第三次全体（扩大）会议，骆旭东“出席会议并提出工作要求”。会上，舒兰市应急管理局、舒兰市气象局、舒兰市水利局、舒兰市自然资源局、舒兰市住建局围绕如何做好下阶段安全生产和防汛工作进行了汇报。

据新华社报道，记者8月7日从舒兰市政府获取的一段公共视频显示，8月3日21时08分，骆旭东和其他两名公职人员张郅昭、倪峰，出发前往抗洪抢险现场。视频中的三人行色匆匆，倪峰手上还拿着一件明黄色的救生衣。

据央视新闻8月7日报道，8月3日晚19点43分，骆旭东在下乡巡查途中给平安镇党委书记发了语音消息：“……气象局副局长给咱们的提示是，形成山洪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。所以说，你所有经过的村，必须全部转移，不要抱侥幸心理，坚决不！”

舒兰下辖某乡镇武装部一名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，周昆训计划从开原镇前往七里乡视察，出发前两人还曾有过交谈，“聊一些工作上的事”。他回忆，周昆训在开原镇开会时，“下着毛毛雨”，但往七里乡走的时候雨就下大了。

8月4日，吉林市蓝天救援队队长宗兴城，带领19名队员赶往七里乡，接到的任务是“搜寻失踪人员”。

据宗兴城介绍，他所在的队伍开着冲锋舟在河道中间及两边搜索，涨水后河流有80米宽，被淹区域水深1米5左右。虽然水位回落，但水流依然很急，冲锋舟行进速度不快，8月5日，他和团队从早上7点工作到晚上7点，排查了10公里左右，但并未发现失踪人员。

（文中韩静、高高、芳芳、陈婷为化名）

南方周末记者 李桂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杜寒三 南方周末实习生 柯愉乐 郎需琰 温雅琳 姚继武